这并不是一部普通的汤错地方志,也不是一本所谓的札记,而竟然是一部“小说”,用作者的话说“是在探赜虚构的底限”,而人类学方志的体例和小说的内核又让文本属性难辨雌雄,“波粒二象性”实为很确凿的隐喻。我们隐隐约约看到,作者扛起了大旗,向“认识贫困”的现代小说发起了一场政变。这就是我认为这是一本充满“冒犯”的书了的缘故――作者显然是一个百科全书式的人物,博通天文、地理、植物学、动物学、历史、民俗等等,更重要的是在这个文本当中,作者对超文本和文体泛化进行了实验。这样挑战体例睥睨同行的功力到底怎么可能被一个现代人获得?这是我逐渐迷陷进汤错以后心头盘旋的一个越来越迫切的疑窦。我不禁抄录那些文字。
--戴潍娜《汤错在哪里?》新京报
汤错一词,出自霍香结《地方性知识》(木铎文库,新世界出版社,2010年)。与考证历史地理学不同,此书所要重建的是写作史中一切浪荡子的精神地理谱系,这注定是一幅不能完全给出的大命相随图式。汤错是一个词,是故乡的外挂之屏,并且拥有它的象征群众。
地方性第一章,描述土地种类,大可与尚书禹贡篇相发明。拨水放水一节,幸亏我有农村生活经历亦深有同情,而又可以与诗经“雨我公田,遂及我私”相证。
--贾勤《汤错--词条》
在霍香结之后写小说,无论是讲述一个故事,还是描写一个故事,或者像米兰-昆德拉那样两边讨好,既要在故事上占便宜,又要在思想上抖机灵,都显得不合时宜了,用霍香结的小说观去衡量,离不开故事的小说写作,尚处于小说写作的吃奶阶段。
--乌蒙《一部没有故事的新小说》
对于一部《地方性知识》这样的作品,我们无法沿着从头到尾前行,它是在螺旋式探索过程中,有时会如古德曼说的,反复触及藏在不同树上的同一只浣熊,或者藏在同一棵树上的不同浣熊,甚至所有的树上都没有浣熊。这是“藤”文本的一个特性,一旦发现自己在同一个阻碍面前不止一次受挫,它就绕过它,反螺旋方式转向其他依靠物,它并不猎取任何猎物,而只是从螺旋式探索的过程中,触及很多东西。唯一恰当的评论方式就是去用它,去肢解它,让它抱怨和反抗。
--恶鸟:双螺旋:地志文本与作为人类学小说的厚描述
这是一部高贵的,洁身自好的文本,绝无这个庸碌时代那些可以嘲笑的印迹。整个阅读过程像一场奇妙的盗墓,若能抵住开始的异界气息,就能顺着作者安置的各类秘道,看到真正吸引人的闻所未闻的惊艳与奇迹。
--柴静《珠江晚报·一句话书评》
要说明霍香结笔下的“汤厝”的真理性殊非易事。在霍香结看来,乡土/自然是“本体自身”而不是观看的对象,“汤厝”是第一主体,也是惟一的主人公,由这个词来释放所有别的东西。这个原始的、盘古般的“汤厝”是第一生产力,是首要的、先验的。人们的理解只能是后于“汤厝”的,而不是在理解辨认过程中产生一个名叫 “汤厝”的评议对象。这是霍香结的神话:如果我们以为“汤厝”是一个被辨认者,这是错误的,情况其实相反,我们才是那个被辨认的东西——被“汤厝”辨认。这是反转过来的:去看的人其实是被看者。在这一关系前提下,霍香结孜孜澄清他的乡土制度,也对看与被看的伦理展开规范。其中依稀有一丝泰戈尔在南亚现实中试图重建乡村社群文化的理想的回声。在中国西南城市—非城市地区之间两地来回、长大成人的书生霍香结,同样也是那位随着思想变迁而似乎被遗忘了的东方贤哲的读者。霍香结的乡土/自然并不完全是卢梭式的,以田园画面对抗城市社会。乡村成长背景与城市成长背景之间的差异性,成为霍香结写作的空间,而并不指向执拗的城乡对立性(这在许多中国青年文学作者笔下常见)。
--王炜《漫游,以及“地方性”作为变数 ——关于霍香结《地方性知识》》
《地方性知识》正是以“地方形上学”的思想在语言的矿床上寻找治疗的灵药。这部元小说或无视小说的小说告诉我们:我们理解的其实永远是事物性的语言和语言性的事物,是深藏在大地、天空中的图几,而这个时代要么物欲横流牛鬼蛇神,要么在精神、语言的圈套中越走越远。我们在祈求中无所祈求,杰作要么隐而不显,要么成为兀立在时代之巅的石头。
--徐淳刚《物指和指物:语言的矿床或土地的灵药——论霍香结长篇小说《地方性知识》》
面对一部形同天书的著作,多数读者或许会选择逃跑。比如霍香结的方志小说《地方性知识》就是这样一部野心勃勃的作品。这部天书我已经面对很久了,我承认它带给我不少恐惧,因为面对一部更像学术著作的小说,对作者和读者的知识谱系都构成了巨大挑战。
--姚伟《追忆流逝的村落——读霍香结《地方性知识》 》
《地方性知识》再造的并不是一个完整的大世界,而是一个极小的村子,一个与现实世界相似的村子——甚至可以借用这个世界的材料去建筑它。但那不是一个漂浮在半空中的村子,它的存在,即是另一个世界的象征或隐喻。
--梦亦非《再造一个世界--读霍香结《地方性知识》》
新快报:《地方性知识》:一部貌似虚构的地方志
作者:侯磊
《地方性知识》,这是一部令我大跌眼镜的书,它不是一部讲述“性知识”的科普教材,但我实在不知该如何称它为一部长篇小说,小说空前的程度早已超过了我的预期,它宣称在研究汤错这个位于广西省桂林市下属的小村庄,却又让人觉得这个村庄肯定是虚构的,不存在的;它宣称本书中没有任何故事,却又吸引着人不停的读下去。看来,要说说这部小说,还是先得打个比方:
如果说一般作者都是站在小说的面前,带着读者走进到小说内部,一步一步的进行小说森林的探险的话,本书的作者是带着读者在高空中俯视汤错这一片地方,然后一一讲解给读者听,最后带着读者降落到小说森林当中。换句话说,一般小说的读者如果是步兵,这本书的读者就得是伞兵。如果伞兵们没有在高空中听懂作者对下面这片森林的分析,他们降落后就会茫然不知所措,甚至永远也走不出这片森林。而且那些跳伞技术不够过硬的人,甚至会摔死在这片小说森林中。而我,还没有来得及背上降落伞包,就被作者一脚给踹下去了。
汤错这个地方名不见经传,却在瑶族史诗《过山榜》中,记载有:“盘瓠居汤错,其妻商女生十子三女,汤喾赐外孙子、外孙女为汤古氏、汤水氏、汤木氏、汤盘氏、汤元氏、错氏、盘氏、蝼氏、蚁垤氏、屠羊氏、女宫氏、公羊氏、顿丘氏,号称‘汤错十三姓’。”在中国汉民族的神话中,盘瓠是三皇之一帝喾的后代,而在瑶族神话中,盘瓠是创世纪的大神。由盘瓠的后代很多都是汤氏,因此他们居住的地方叫做汤错,可以简单的理解为汤错就是上古神人的后代们居住的地方。而在《地方性知识》中,汤错是一个世外桃源,这里有独特的语言、诗意的风景,还有一些奇怪的思维方式。然而最要命的是,这个地方竟然没有发生过一个贯穿全书的故事,作者只是写他看到了什么,这里有什么,曾经发生过什么,什么东西以哪样的状态存在着。可是,每一种存在后面都能编织出无数的故事来,只是它们都藏起来罢了。
就当我在这本书中看那些外乡人看不懂的事物时,作者就会在你最需要的时候冒了出来,来给你一一的讲解,什么是汤错的方言、巫术、信仰、历法、节气、游戏、婚嫁、动植物、生存哲学、甚至汤错人的文学创作(包括小说和诗)……这些都是从哪里来的?它们有什么特点等等。在一个人讲不过瘾时,作者还会把一个名为谢秉勋的朋友叫出来,两个人对聊,或者干脆他一个人自言自语,不管你有没有用心听。而所讲述的这一切,就都叫做《地方性知识》。
如果全天下的小说家要都这么写,那其他人可就真没得混了,幸好,这么写小说的只有本书作者一个。
在有关汤错的众多知识中,语言学的知识是最让人望而却步的,风俗学(巫术)的知识最为神秘诱人也最古奥深邃,有关乡村生活的知识最为诗意,汤错人的文学创作是超一流的。可是如果读者躲开了语言这一部分(第二章),那么就等于错过了森林中最为美丽的风景。作者的故事都是从汤错的方言入手,讲一个方言词,其中融入了众多故事,同时把那些隐匿在汤错的“物”后背的历史全抖落出来了。以此为例,如果读者跳过了书中那些不大好懂的章节,就等于放弃了整个小说森林的游览,那些最为精妙的东西都无法体会到了,最后汤错人的文学创作更是难以欣赏。然而,当我们转了一大圈,迷迷糊糊的从森林里走过时,才发现作者在小说开头的《凡例》中,就已经将森林的游览图公之于众,并且告诉读者其中游览的秘籍,那些看似不好到达的地方,实际上都有其中的捷径,而汤错人的文学创作更是直入人心。
总之,这部小说在全部阅读之后,才会给人一种“恍然大明白了”的感觉。那些貌似艰涩的段落,实际上非常的明朗开放,没有路的地方实际上是最好走的,随便迈上几步就可以过去,关键是要敢于迈过去。而这时,已经没有必要去思考,汤错这个地方到底是虚构还是真实存在的了。